大学寒假一般放假都比较早。因为北京离家太远，大一这半年我一直都没有回过家。
归心似箭，考试刚结束我就收拾行李准备回家了。
在火车上我就盘算好了，回家先看看爸妈，然后去学校看看老弟。初三现在应该会补课到腊月二十三吧。
辗转颠簸，终于回到这个熟悉的小村庄了。一推开门就看见老爸正在院子里抽着水烟晒太阳。困顿在他眉间的疲倦伴着一阵缭绕的烟气，深深的皱纹让我意识到他真的老了。
“爸，我回来啦。”我一开口竟然有点干涩了。
爸爸侧过脸看见我，满脸的皱纹舒展成了一个大大的笑容，他翻开身上的毯子准备站起，我却看见他腿上绑着厚厚的石膏。
或许是他才意识到，结果很无奈的笑了笑，对着厨房喊了声“小黑到家啦”
妈妈从厨房出来，手上身上全是面，脸上自然是欢喜的，可是目光落到爸爸腿上后表情又变得复杂起来。
我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，把老爸扶起来，“爸，你腿怎么了？也不给我打个电话！”我担心中多出了一丝愧疚。
“哎呀，没事没事，摔着了，大夫说两天就好！唉你看看你妈那眼神，看我像看死人一样啊，告诉你我啥事没有，你看——哎呦！”老爸赶快放下了他要抬起的腿。
他还是那么逞强，一辈子都改不了。“爸，这到底怎么回事啊？”
他叹了口气，也没说什么。
妈妈指了指里面，“你弟也在家，过去看看他吧，锅里还有火呢。”
我弟？不是还不该放假吗？
我走进里院，进屋看见老弟正倚在被窝里看小说。很久都没理发了吧，刘海盖着他的半边脸。
“哥！”他抬头看见了我，露出惊奇和惊喜的笑。
后来从爸爸妈妈那里了解了大致状况。他以前学习没的说，后来有一次偷偷去了网吧，从那以后成绩便一落千丈，还给别人打架，跟着小混混学会了吸烟。越来越差劲了，后来就干脆不去学校了。
我肯定是要劝他的。可惜怎么说都无济于事，我举了各种各样的例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都当做耳旁风。我是不可能揍他的，就算揍有什么用呢。
整个寒假家里的气氛都很尴尬。亲戚来家里说起弟弟，爸妈都忍不住叹气。
我问弟你打算以后咋办呢。他说咱爸和七叔商量了，让我过了初十跟着七叔去深圳打工。
我点点头，你要是决定了，就好好干吧。
我抽了人生第一支烟，好苦，呛得肺疼。
我是初六的火车。初五带着弟弟和同村的朋友们吃饭。老弟像是心情不怎么好似的，白酒都一杯一杯像凉水一样。我说你还小少喝点。他说没关系，过了今天咱俩想喝酒至少要等一年了。
推杯换盏，谈笑风生，牛皮吹尽，杯盘狼藉。等大家都喝得差不多时都快11点了。我有点小晕，老弟是真喝多了，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，我把他扶起来时好像还看见他在哭。
走在乡间小道上，伸手不见五指，时不时能听到一阵狗叫。凛冽的北风刮得脸上生疼，一个激灵酒也醒的差不多了。
回到家洗洗刷刷，回到屋子里却看见弟弟坐在床边抽烟。昏黄的灯光和缭绕的烟雾中，娴熟的动作衬出了他一丝成熟的味道。可是他瘦小的身板还是出卖了他，他才15啊。
“快点睡吧。”我夺走他手里的烟。
“哥····你知道么，咱爸的腿是从工地上跌下来的。”
我脑子瞬间轰了一下。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。
“哥，你知道不，我喜欢我们班一女生，她名字可好听，叫夏臻”，他斜躺在床上，眼睛闭了起来，“可是喜欢归喜欢，我才初中也不能谈恋爱啊。不过我俩是好朋友啊，她有啥事都经常找我帮忙。当时我觉得生活真的太帅了。”
他翻了翻身，声音闷闷的，“可是后来王飞龙带着人在北地那边堵我，当时他们6个打我一个啊。王飞龙天天找夏臻的麻烦，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。那星期我也没敢回家，找一群哥们准备报仇，谁知道他们一听是王飞龙，一个个都找不见人儿了，呵呵。”
“从那我就觉得整天都烦，根本看不进书。哥，你说咱爸为啥就不是教导主任呢。他爸为啥就是啊。”
“咱爸从工地上跌下来，老板也没给钱就把咱爸赶回来了。今年的秋不好，种麦又花了好多，为了看腿家里早就没钱了，现在咱还欠三大爷家一千多呢，咱爸一直不让我对你说。我不想上学了，我觉得在学校可憋屈，刚好我出去一年咱家就有钱了，明年让咱爸咱妈过个好年···哥你知道不，初三我就学会了一个字，忍，真的，好多事真的啥办法都没有···”
我有点窒息。他才15岁啊。这是一个15岁孩子该承受的吗。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，我能做的就是努力学习打工挣钱别给家里造成负担。爸妈真的都老了啊。
外面的风依旧呼呼刮着。
第二天早上外面已经全白了。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。我把剩下的400块悄悄放在妈妈枕头下面。尽管我不同意，弟弟还是从三大爷那借来了摩托车坚持要送我。
月台上人很多，弟弟帮我拎着行李。我把身上仅剩的48块钱给他了，他死活不要，最后终于拗不过我还是收下了。
“哥，你给咱家争光了，全村就你一个考北京去的，人家都说北京大的很，是不是真的啊？可惜我要往南跑了···唉，我没啥出息，可是至少咱爸以后不用去工地上找活了。”
火车进站了，拖着长长的笛音。我眼中不觉又溅出泪花了。我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到深圳了跟着七叔好好干啊，有事给哥打电话。”他点点头，把行李递给我，“哥你快上去吧，车马上走了。”
又是一声长长的汽笛，火车慢慢起步了。弟弟在站台上朝我挥手。车里的热气很快把车窗变得模糊一片，只有一个他模糊的身影了。我转过头，泪不争气的掉下来。
回到学校，整理东西，打开背包，那把皱巴巴的48块钱赫然出现在里面。
眼前又出现了弟弟朝我挥手的样子。老弟啊，哥欠你的是一场青春，这是用多少钱都换不回来的啊。
特别感谢小黑提供故事原型。